第五章

林兮鸢眩晕半晌才回神,她看向收回手的秦妄,舌尖抵了抵有些发麻的腮帮。

站满了人的庭院,除了风的呼啸,静得可怕。

林兮鸢哑声问:“你为了她打我?”

秦妄将白云倾抱起,语气似淬了冰。

“林兮鸢,我说过,景儿的死与云倾无关。”

“景儿落水时,云倾为了救他不顾生死在寒冬跳了湖,若非当时落下病根,现在身子也不至于败落至此。”

“你不感恩便罢,竟还处处找茬!”

林兮鸢仰起头,睁大眼才没有落下泪来,深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。

脑海中濒临崩溃的那根弦,终于断了。

她红着眼看向将白云倾紧紧护住的秦妄,唇角一抹嘲讽的冷笑。

“不顾生死?那她怎么不去死?!”

“等她下了地府,本宫再给她好好上几炷香感恩!”

秦妄眼中骤现冷色,周身携着无尽风雨欲来的暗涌。

“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子,比你还恶毒,景儿的死,焉知不是你这母亲作下的孽。”

说完,秦妄抱着白云倾转身离开。

林兮鸢茫茫然愣在原地。

赵英上前,满是心疼地小声轻唤:“公主……”

蓦然间,林兮鸢倏地喷出一口血。

衣服上的白荷染上一串暗红色的血珠。

她重重倒了下去。

……

“母亲,母亲……”

稚嫩的童声一声声唤着,林兮鸢猛地睁开眼,嘶声回答。

“景儿!”

入目却只是一片随风晃荡的帘帷。

“公主,您醒了?”

赵英凑上来,满目担忧焦急。

林兮鸢呆呆盯着床顶的花纹看了半晌,哑声道:“赵英,我又梦见景儿了。”

一句话,赵英便红了眼。

“公主,小主子……”话到一半,他低声啜泣起来。

林兮鸢与秦妄其实曾有过一个孩子,名唤秦景。

那孩子长得极像林兮鸢,又如秦妄般天资聪颖,见到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。

只可惜,不到三岁便夭折。

那是一个隆冬,林兮鸢带孩子去看望孩子的祖母秦夫人。

孩子在院中玩耍时不知怎么便跑丢。

消息传来,林兮鸢匆匆赶出去,却只见到一具浑身湿透紧闭双眼的小小的身体。

一旁,是同样浑身湿透的白云倾。

他们都说,秦景是失足坠湖,白云倾将他救起来时已经没气了。

可林兮鸢不信。

她的景儿最是乖巧,她又三令五申,绝不可能自己偷跑到湖边去。

她想杀了白云倾,此事甚至闹到了皇帝面前。

可最后一句意外便结案,只因白云倾是丞相之女,更是秦家主母的外甥女……

林兮鸢喑哑的哭腔飘在空荡的屋里,比冬日的风还苍凉。

“赵英,我没用,我保护不了景儿。”

“我甚至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,我是不是这世上最无用的母亲……”

凄厉的诘问让人闻之心碎。

赵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泪水流了满脸:“公主,公主,不怪您……”

林兮鸢原来虽骄纵,却远不至于称之为荒唐。

她的疯子之名,亦是从秦景没了之后传出。

因为从那一天起,她便知道,作为一个公主,一个嫁入秦家的公主,

她不这样做,就活不下去。

……

第二日,朝中便有臣子上书。

弹劾九公主林兮鸢行事荒唐,竟因争风吃醋逼死一条无辜人命,陛下若是再不惩戒阻止,难平天下民意。

紫宸殿。

林兮鸢已经在殿前跪了两个时辰。

就在她感觉腿已经麻木到快要毫无知觉时,太监总管才终于出现。

“九公主,陛下宣您觐见。”

走入殿内,林兮鸢看着案章后那道明黄的身影,浓烈眉眼敛得温顺。

她跪下行礼,双膝如***一般:“儿臣拜见父皇。”

皇帝仍在批阅奏折,也没让她起来。

只头也不抬地问:“知道朕为何罚你?”

“儿臣知道。”

林兮鸢知道,这是为了给秦家一个交代,也给天下人看看圣上爱恤百姓之心,为了一个低贱歌姬,竟体罚了最尊贵的公主。

皇帝又道:“说说吧。”

林兮鸢头埋的又低了些。

“启奏父皇,秦家主三月未现身,病重之事应当属实。”

皇帝眸光一暗,这才看向林兮鸢,又问:“秦妄近况如何?”

林兮鸢沉默一瞬,才自嘲般开口:”父皇不是一直知道秦妄厌弃我?这些时日,我与他连面都难见。”

皇帝妄下笔,闭目沉思,殿内再次沉默下来。

林兮鸢见状立即低声道:“父皇政务繁忙,儿臣告退!”

可就在踏出殿门的前一刻,她却听皇帝低沉声音响起。

“宁宁,不要忘了你是林家的公主,莫非真把自己当成秦妄的妻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