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
14

她怀了快五个月了,是个男孩。

祝思月给我发了很多个笑脸,她问我:“谁赢了?”

我想说,她根本就不用觉得现在我才输给她,从宋昭远眼里有她那一刻开始,我就在这段感情中输了个彻底。

但这是我回过头才能说出来的话了,那时候的我,精神饱受折磨,只能给她说你去死,一尸两命之类的话。

我还没来找宋昭远兴师问罪,他就跑到我面前甩给我一堆照片。

“这些恐吓信是你发的吗?”

我翻开来看了看,上面有很多血淋淋的照片,小猫小狗,还有一团,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什么。

另外有几张纸,写满了希望她不得好死之类的诅咒。

除了微信消息那张照片,其他的没有一个是我知道怎么回事。

如果是现在的我,我会足够冷静,礼貌问候他全家之后,让他自己滚去派出所报警求证。

当时我多重精神压力在身,凡事只能靠吼解决,我跟他说:

“是又怎么样?你报警抓我呀!我就是想让她死,还有她肚子里那个小孽种,你也没少干缺德事,指责谁呢?”

他一巴掌打在我脸上:“我为了公司为了钱,有什么问题?我从来没害死过人!”

宋昭远的语气充满了遗憾和失望:“你真的没救了。”

宋妈妈打电话劈头盖脸骂人的时候,我才知道,祝思月不知道怎么回事,突然流产了。

我一直蹲在家里发霉,又没怎么跟外界联系,鬼知道她是怎么回事。

但仍然不影响他们把这一切怪到我头上。

为了“保护祝思月的安危”,宋昭远彻底搬了出去,正式跟她同居。

宋妈妈举双手支持,她说祝思月是个有福气的,一定可以再生几个儿子。她跑过来撺掇我离婚,“不要耽误她儿子”,她是这么说的。

我当时因为听见祝思月流产的消息,已经笑开了花,感觉自己抑郁症都好了不少,但是做决定的时候仍然很偏执。

我告诉他们,我会赖在宋太太这个位置上不走,无论她生多少个孩子,他们永远都是见不得人的小三和私生子。

15

曾经的宋昭远意气风发,面对我的时候是多么趾高气扬。

现在他耷拉着脑袋,小心试探我,问我同不同意他参与这个家庭。

我没答话,他捂着脸,闷声闷气地自嘲:“我真宁愿医生说我康复的时间遥遥无期。”

他是个聪明人,他知道我没有原谅。我之所以会这么轻易答应,不过就是看在他是一个病人的面子上。

我等着他康复之后继续走离婚流程,看来他是清楚的。

既然他明说了,我也就不再装糊涂。

都已经有心理准备了,他大概也不会脆弱到这种地步吧。

“确实,我说的是暂时不离婚,等你康复之后再离,你知道了也好,免得我还要花心思圆谎。”

他转过头来看我,眼睛里只有悲伤,没有惊讶。

沉默了半晌,我打算去睡觉,他忽然开口:“我真的恨不得回到以前那个宋昭远走错第一步的时候,我一定会把他打醒。”

他停了一下,继续说:

“我最爱你,也只爱你,颜颜,我可以用以后的余生来证明。”

又是良久的沉默。

我放下了那张照片:“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悔过,我只知道我给过机会给你。”

“被你的承诺骗第一次我还可以说是天作孽,要再被你骗第二次那只能说是自己作,简言之:”

“不爱了,没兴趣。”

我没有赶他走。

还没正式离婚,法律上,他还是我丈夫,并且永远是小楠的父亲。

就算我打定主意要离开,但是他想要参与抚养女儿的时候,我也没有理由一把给他推开。

经过我的首肯,他笑嘻嘻地跟在我们后面参加了幼儿园的六一活动。

每年的活动都举办得很热闹,有节目,有互动游戏。

一开始,小楠也没怎么理他,但是一加入到游戏中之后,充满胜负欲的小楠跟他默契地配合了起来。

游戏很幼稚,但是不妨碍他俩玩得很开心,最后拿到了一个奖。宋昭远把小楠顶在肩上,她举着刚刚赢得的玩偶欢呼。

小楠又开始在操场上瞎跑,宋昭远跟个奶爸一样在后面跟着。她的不少朋友都来问:“小楠,他就是你爸爸啊,你们长得好像。”

小楠笑容灿烂:“对啊。”

看着女儿跟朋友们去玩儿了,宋昭远停下来,跟旁边的一些家长交谈,或者跟老师握手,表示感谢。

我看得出来,小楠为宋昭远出现在学校真的感到高兴。

可能这就是我一个人替代不了,一个“正常”而“完整”的家庭所能够提供的吧。

16

晚上小楠很快就困了,我像平常一样哄她睡觉。

她扯着我的衣服,问我:“妈妈,我以后还有爸爸吗?”

我一时语塞。

她继续问:“他是因为爱我们才回来的吗?是不是过一段时间,他又会开始忙了?”

我真的被她问住了,只能含糊回答道:“不好说,可能会可能不会,我们没办法控制别人的心。”

小楠说道:“他有时候爱我们,有时候又不爱,那我看我还是不要爸爸好了。”

小楠的话天真地令我发笑,又让我倍感心疼。

在这段纠缠不清的婚姻中,我唯一的心思,就是守护住小楠的天真和快乐,这也是我一直在做的。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:

“没关系,别人不爱小楠,绝对是他的损失,因为我们小楠是最可爱的小孩。”

她被我逗得咯咯直笑,然后没过多一会儿,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。

我拉开房间门正打算往外走,就看见宋昭远杵在门口,也不知道他站在这儿多久了。

“抱歉我不是故意的。”他摸了摸鼻子,迅速回到客房里去。

看他的反应,刚才的话应该是听到了。

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。

等到白天,他还是挂着一副温和的笑容,随意地跟我们聊天,试图融入我和小楠之间的氛围。

祝思月在今天找上门来了。

宋昭远连门都没让她进。

“我认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,不需要再讲一遍。”他的语气冰冷没有温度,就像过去几年里,我一直听过的那样。

“我彻底跟你断绝来往,这辈子不再相见,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,我会给你一笔赔偿,请你,拜托你,不要再来我家骚扰。”

祝思月有些歇斯底里:“宋昭远,我为你怀过一个孩子!”

“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,你今天要对哪个家庭负责?!”

“你说啊!”

宋昭远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:“首先,你这个前提不成立。”

“退一万步说,你一定要做这个假设,那么我会选择姜颜颜,跟我在一起九年的是她,跟我从底层打拼到现在的人是她,我真正心动过,又辜负过的人是她。”

“以前是我犯浑,吃锅望盆不知好歹,现在我只爱姜颜颜,她不愿意跟我在一起,我也只爱她。”

祝思月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宋昭远,只扔下两个字:“好……好!”

她哭着跑了出去,跑到我家大平层楼下,我都能听见她嚎啕大哭的声音。

我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腿。

我在想什么呢?

宋昭远刚才的深情表白,还有以前他对我的恶言相向,全都在拉扯着我。

一会儿又是最开始那几年我们一起的快乐时光,一会儿又是近些年他对我的各种冷暴力。

我真的很累了。

我爱了他九年,已经花光了我所有力气。

宋昭远,我没有精力再跟你折腾了。

17

差不多半年之后,我跟宋昭远终于结束了这段不成样子的婚姻。

我们取消了起诉,改成协议离婚。

宋昭远很遗憾,他还是没能让我回心转意。

为了表示歉疚以及对我的补偿,他找律师重新写了一份离婚协议。

他笑着说:“本来想以后慢慢补偿给你,现在看来我已经没机会了,这些东西,就当我一次性补给你吧。”

“我会经常来看小楠的,你告诉她,她可以有这个爸爸,一个不会再忙得不见人的爸爸。”

他笑得有点勉强,也许是因为冬天的缘故,或者身体还没有康复,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,冷风吹过,他攥着拳头咳了几下。

我随便扫了几眼离婚协议,已经不能仅仅用慷慨来形容了,他把大半部分财产都给了我和小楠。

并且有一条意思上似乎指,以后我们对这份协议有什么不满意,或者有什么别的需要,可以尽可能地来修改。

我们身边很多人都不理解,宋昭远都退让到这个地步了,为什么我还是不依不饶要跟他分开。

我说当你真的不再爱一个人的时候,他做什么都不管用了,哪怕他把全世界捧到你面前,你也不会再稀罕。

有人笃定,我一定会再跟他和好的。

我无奈摊手,随他们怎么说。

我不明白宋昭远改变的缘由的是什么,我只知道想到跟他生活在一起这件事,我的内心充满着极大的不安全感。

似乎他随时都可能变回当初那个恶劣的样子。

最初的最初,我们俩明明那么要好,都会变成这样,谁能保证以后呢?

跟他分别的时候,我对他笑了笑:“以后,就祝你一切顺利了,现在好好享受久违的自由空气吧。”

宋昭远动了动嘴,似乎想说些什么,但是最终点点头什么也没说。

我走到单元门口的时候,回过头看了他一眼。他还站在冷风中,手从衣兜里伸出来朝我挥了几下。

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,转身走进了单元门。

宋昭远,就这样吧,至少我们的结局还算体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