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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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诗因抱着脑袋在房里待了一个月,周穆从来没有进去过,他说,满屋的血腥味会冲撞他如今正盛的运气,以后会仕途不顺。

与李诗因说话时,也是站在窗外草草几句。

我想,当他离开时听到身后房内传来的摔东西的声音时,他心里一定很解气吧。

「他是不是已经不再爱我?金阳郡主是不是还在经常让他进宫?朝朝,我该怎么办?」

她不止一次这样问我,还问茯苓,我跟茯苓商量了一下,将齐萱儿请了来。

茯苓满心都是她的主子,她视我如眼中钉,可是一旦牵连李诗因,满心的嫉妒恼怒也都化解干净。

齐萱儿与她说了很久,最终得出一个结论。

周穆是因为气她不听话去庙里,回来又没了孩子,所以才这样不顾情义。

倘若她能怀上下一个呢?

愚不可及,她们以为男人是自己的依附,于是千般讨好,可是她做了那样的事情,她怀上一百个孩子又如何?

于是,她才刚出小月子三天,就又爬上了周穆的床。

对方语气中的不耐烦就连我也能听到:「我很累,改日吧!」

她不依不饶,于是周穆上下看她一眼笑起来:「你身子好了吗?我看还要一段时间!」

她胖了许多,面目也不复当初可爱,即使这样也容不得他人嘲笑,更何况那是周穆。

丞相的千金何曾受过这等委屈,当即就要闹起来。

周穆冷眼看着她:「没事的时候,也要回家看看。」

这话提醒了她,为何周穆如今会如此不留情面?

朝堂上风云变幻莫测,有谁知道昔日里叱咤风云的丞相被查出了贪污受贿,当日李诗因成亲时的十里红妆羡煞众人,可偏偏高位上的起了疑心。

探花府的礼物送去了丞相府,求人办事的也找了丞相解决,于是圣上在丞相府找到了无数金银珠宝,听说可与国库媲美。

一时间树倒猢狲散,昔日里丞相交好的同僚纷纷明哲保身将无数证据交进宫里。

李诗因在探花府大吵大闹,要周穆去求情。

「你可知那是怎样的数目?那座比人还高的珊瑚价值连城,丞相府有三株,我送进去的,还不够放下库房的一个角。」

「你知不知道,就连我也要受拖累?」

「你要是还想做我的探花夫人,还想过这样的日子,你就要听我的!」

「你若是不信,待到日后我们去地下做一对鬼夫妻!」

周穆声声犹如蛊惑,引得李诗因眼神涣散:「我该如何?」

「告诉为夫这些年丞相的同僚要好之人都有哪些,我要去拉拢他们,求他们帮忙给我们一条生路。」

于是半个时辰,一纸名单现身。

周穆去大狱中,看那将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岳父。

没了丞相这个头衔,李宗默再不复当日的威风凛凛,他苍白着脸看着这个昔日里自己喜爱的年轻人:「我自问待你不薄。」

「错就错在你太贪心,又将自己人纵容无度。」

周穆轻挑嘴角,薄唇一张一合,吐出的尽是诛心的话语:「临安那年大灾,你可知死了多少人?朝廷发的赈灾雪花银,你有多少流入了自己的腰包?」

「御史和礼部尚书上奏陛下,你贪污的是命钱。」

「齐国公,吏部大人,富察家,骠骑大将军……」

每个人念出来,李宗默的脸色便白上几分,那都是他曾经的心腹。

到了最后,周穆的眼角都发红:「在临安时,你那菩萨心肠的女儿杀了个女人,你知不知道?」

李宗默嘴角动了几下,他怎么会不知道?除了李诗因能调动自己的人,去做什么,他只一问便知。

那只是个普通农妇,李宗默说,他哀求的眼神看向周穆:「她年龄小,不懂事。」

「是吗?可是关于杀人的事,她比我还要明白几分。」

说着,周穆不顾李宗默牢牢抓住自己衣角的手,将他在满是脏污的地上拖了一段距离,最后才出言讽刺:

「想知道我如何得到这份名单的吗?当日丞相府人来人往,门庭若市,我如何知道得这样详细?」

李宗默怔住了,许久后面色发青,继而吐出一口鲜血:「冤孽啊。」

李诗因随着周穆一起进宫面圣,她许久未出门,看着金銮殿居然恍然失神,面上的颜色苍白了几分,看上去居然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荒野村姑。

坐在龙椅上的人威严凝重,不过短短几句问候就让她慌了阵脚。

「爹爹只是一时糊涂,求陛下饶命。」

「这份名单可有虚假?」圣上问的是李诗因,眼睛却是看向周穆。

「不会,只要陛下稍加查证,便可知晓。」

这与他与自己说的不一样,李诗因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枕边人,他冷静得像是没有情绪,看也不看自己:

「请陛下明察,铲除异己。」

不不不,他在府里不是这样对自己说的,他说只要自己承认这份名单是自己所写,就能让探花府留下来,若是有机会,还能将爹爹救下来。

可是铲除异己这四个字会给人留下活路吗?党羽尚且如此,更何况领头的爹爹。

她终于反应过来,自己被周穆耍了。

试问,这个天下会有比自己举证更加能够置丞相府于死地的吗?

「周穆,你不得好死。」

我陪着李诗因坐在马车中,不同的是,她被绑在上面,而我,亲手打上了结。

丞相府中的人皆被处置,昔日里穿着绫罗云锦的妾室被关上囚车,择日处斩。

剩下的奴仆杂役出了门,面上的神色是劫后余生,丞相府倒了,他们没了归处,可是他们的以后或许会更好。

再也没有丞相府这样吃人不眨眼的地方了。

「**,您看,他们都走了,只剩下我和茯苓,封条一贴,日后丞相府就不是李家所有。」

我轻轻地说,琢磨着什么样的口气最能凌迟人心。

她面若死灰,周穆说了,她还要以探花夫人的身份来告别昔日里最亲密的人。

我打开马车帘子,微风浮动,特意化过妆的脸明艳**,光彩照人。

「害死了丞相府这样多的人,李诗因,你不得好死!」

有死囚发现了李诗因,于是情绪激动破口大骂,刚刚还脸色灰白的众人顿时有了精神,罪魁祸首居然还敢回来,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。

李诗因百口莫辩,皇宫的圣旨已昭告天下:

「丞相之女李诗因,大义之女也,揭发其父,大功或比石碏,其心忠贞,封诰命夫人。」

句句夸赞,字字诛心,圣上的心意天地可鉴,却没有其他表示。

就连个奴才也没赏给她一个。

「朝朝,你杀了我吧!」

我将她身上的结再紧了几分,这才不紧不慢地答:「奴婢不敢。」

她愤恨地看着我,我于是好心解释:「姑爷还在府里等你,有些事情,你还是明白点才行。」

她的房间被放上了最廉价的物品,就连个大点的杯子也没有一个,桌子上放了一只碗,里面装着稀粥。

房间门被上了锁,她怎么叫喊也没人理会。

我听到她日日夜夜的咒骂,诅咒我,诅咒周穆,诅咒齐萱儿和茯苓。

我于是好心告诉她,正如她的愿望一样,茯苓在替她求情的时候被周穆以丞相党羽的罪名关进了大牢,不堪受辱,自尽身亡。

而齐萱儿前几日生了一场重病,已经没了。

还有那些个沾了陈锦绣的人,都已经一个接一个的意外身亡。

我问她:「这些个人,有没有参与杀陈锦绣?」

她终于明白,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。

「我要杀了你们。」她张牙舞爪地扑向我,表情恶毒似阴鬼上身,我微微侧身,她摔在地上动弹不得。

「**,奴婢告退。」